第1147章
“这件事,卢毖做的倒也未必是有错。”
刘预对于黑水人叛乱这件事情,倒是愿意用另外一种态度去看待。
“对于这些不服王化的黑水人,他们早一点叛乱,就早一点方便我们下手铲除他们。”
“更何况,黑水人引来了更北面的扶余、肃慎等部,这可是节省了将来往北探山入林寻找的麻烦了。”
公孙盛一听,立刻也觉得很有道理。
“陛下果然思虑周全,臣细细一想,倒也真的不是什么坏事。”
“不过,平定黑水叛乱简单,将来能守住那一片白山黑水不出乱子,却是更加重要,也是更加有难度。”
刘预对于未来的的规划中,基本都是沿袭华夏一脉相承的拓展方式。
每到一处地方,都要以耕种为拓展的基础。
但是现在的东北地区,不仅仅是有无边无际的深山老林,还有着数不清的沼泽湿地,与后世肥沃富饶的黑土地有着极大的区别。
没有足够的劳力开荒,将会很难立足。
而就算是移民开荒,这个时代的气候也是相当不友好,极有可能一场寒潮天灾下来,就让农民的全年辛劳化为乌有。
“那里乃是东胡故地,天生的苦寒,五谷不成之地,想要守住的话,恐怕只能跟草原上一样,先筑城储备人丁,然后再慢慢垦殖。”
公孙盛努力想了一下,然后说道。
刘预闻言,却是轻轻摇摇头。
东北的山林与草原可不一样,自然也不能用一样的模式。
在草原上筑城,那是把守控扼住了水源地,也就是相当于掌控了草原游牧民的命脉。
在草原上游牧,可不是漫无目的的瞎走,而是循着一个个以水源为节点的线路进行游牧的,没有水源那成千上万牛羊马匹就无法活下去。
而在辽东的深山老林中,并不缺乏水源。
“这个事情当然是不好对付,否则当年的四郡怎么会慢慢衰败呢。”
刘预自然也是为难。
他决定还是先把眼下的黑水叛乱收拾了,然后再挑合适的人用合适的办法去经营。
在这个地方,刘预已经下定决定要建立直属朝廷的统治,任何的封藩镇守,或者是羁縻统治,那都是为将来挖坑呢。
谁知道那样的话,会不会提早养出来好些彪悍的白眼狼,就如后世大萌的某龙虎将军一般。
很快,刘预对于征讨黑水叛军的命令就送到了辽东。
在这份诏令中,刘预对于卢毖一连串贪婪短视的行为并没有斥责,只是让他继续坐镇辽东,然后与辽州刺史宇文逊泥衍一起出兵剿灭叛军。
这所谓的叛军,不仅仅是占据丸都城的黑水人,还有北面的北扶余、肃慎等。
接下了天子的命令后,卢毖先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。
他非常庆幸,没有因为逼反黑水人而受到责罚。
不过,他也明白,这更多的是因为现在黑水已经叛乱了,与其责罚他让黑水人看笑话,还不如按下此事,等到平定了黑水人再说。
“唉!只恨当初有些慌乱,把黑水人的兵力说的有些少了,无法动用幽州辽东的镇兵,只能等宇文部的辽民人来了。”
卢毖不禁有些后悔,当初上报叛军情况的时候,他有意减小恶劣的不利情况,把黑水的兵力说少了几成。
如今自己要戴罪立功了,却只能是与辽州刺史宇文逊泥衍进兵了。
辽州刺史宇文逊泥衍能动用的兵马,并不包括军府兵,仅仅是以宇文辽民旧有的各部兵马。
卢毖在辽东多年,对于宇文辽民兵马的战力自然是非常了解。
相对于黑水来说,宇文辽民的兵马并没有什么突出的优势,两者当年都曾经被慕容辽民迎头痛殴,可谓是一对难兄难弟。
如今双方要战场上拼生死,卢毖并没有轻松取胜的心思。
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,反正诏令是让自己与宇文逊泥衍联手平叛,到时候自己就坐镇平州城,保证好粮草补给就行了,至于前方的战场厮杀,就交给宇文逊泥衍好了。
卢毖感觉有些身心俱疲,也不求什么戴罪立功了,只要平定了叛乱,就算是把这个过错圆了过去了,自己以后就回洛阳安安稳稳的当个治经博士算了。
这些蛮夷豪强之辈,都是一些难缠货色。
此时的卢毖已经完全没有之前雄风再起的心思,已经是打算当一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咸鱼了。
但是,这种情况却很快就又发生了反转。
几日之后,辽州刺史宇文逊泥衍率领的一万多名辽民义从兵马就赶到平州城下。
卢毖亲率长史等人出城迎接。
此时恰好是正午,明亮的日光照耀下,从远处涌出一片片金属亮光。
“铁甲?”
“宇文部竟然有着这么多的甲兵吗?”
卢毖远远望去,只见前方一群穿着闪亮甲胄的骑兵正排着整齐的队列走进。
一片片的旌旗前后不绝,不管是行进的队列,还是整齐的号鼓,都完全不是卢毖以前熟悉的那些宇文辽民。
“驾!”
卢毖看得心中疑惑,便率领众人驱马上前迎接,顺便打算一看究竟。
“卢公,多年不见,别来无恙啊!”
双方刚刚走近,前方就有一个穿着锦绣戎服的武将迎上来施礼。
卢毖定眼一瞧,好半天才认出来眼前之人正是宇文逊泥衍。
“宇文将军,依旧是英姿勃发啊。”
卢毖一边寒暄,一边不住的大量起宇文逊泥衍和他身后的兵马。
只见宇文逊泥衍一身穿戴打扮,完全就是汉军将领的模样,除了服饰有些太华丽夸张之外,根本看不出丝毫辽民人样子。
在他身后的那些辽民骑兵们,竟然也基本都是沿袭此等风格,根本没有多少以前游牧兵马的影子了。
“卢公,我这一次带来了精骑一万三千余,保证能直捣丸都,尽数擒杀黑水叛贼!”
宇文逊泥衍大声的说道,丝毫没有顾忌当年宇文辽民和黑水的盟友之情。
卢毖闻言此言,心中立刻就是起了另外的心思。
眼前的这些宇文辽民兵强马壮,其首领宇文逊泥衍又是如此自信,肯定要能把黑水人好好收拾一顿的。
宇文逊泥衍此时意气风发,恨不得把黑水叛贼给踩到沟里去。
“卢公且在辽东静待一些时日,我听说黑水叛贼拥立了一个伪王,不仅要把丸都给踏破,还要把这个贼首活捉!”
宇文逊泥衍的话中,透露出不愿意让卢毖一同出征的打算。
若是在片刻之前,卢毖肯定就是答应了。
但是,如今看到宇文辽民的兵强马壮后,卢毖的一颗心又是不安分了起来。
若是能完成破城擒贼的功劳,那就足够盖过自己之前犯下的错了。
封侯开府也不是不可能啊。
“宇文将军忠勇无双,这一次定然能旗开得胜,不过,我听说黑水贼人招揽了北地肃慎扶余繁多,这些贼人最是擅长穿山走林,动不动就会突袭,没有我的兵马从旁遮护,将军恐怕要不少麻烦呢。”
二人经过一番试探扯皮,最后是达成了一致。
大家一起合兵进发,等到破贼之后,宇文逊泥衍得到破城的功劳,卢毖得到擒获贼首的功劳。
宇文逊泥衍本来是不愿意把到手的功劳分出去一半的,但是卢毖屡次暗示,他家中几个子侄都是没有婚配,可以与宇文家的结亲永好。
宇文逊泥衍顿时就是痛快的答应了卢毖的要求。
一个出身蛮夷的身份,让早已经仰慕中原教化的宇文逊泥衍经常自卑,特别是面对那些朝廷中的名士的时候。
若是能与清河卢氏结为姻亲,那对于宇文逊泥衍来说,从此就能彻底在洛阳挺直腰板了。
家中姊妹为后妃,算是在功勋武将中有些面子,再与清河卢氏结为姻亲,那就是在士人中有了几分薄面了。
在二人的精诚合作之下,对于黑水叛贼的讨伐进行的异常顺利。
从出辽东边塞开始,沿途的黑水叛军抵抗就没有成功过一次。
装备精良的宇文辽民兵马,一度让黑水人产生了汉军主力亲至的错觉。
作为叛军首领的黑水思由顿时就是感觉末日来临了。
汉军主力赶来的太快了,几乎根本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在降雪之前双方相安无事。
面对气势汹汹的‘汉军’,思由王匆匆做了一些仓促的防御,在没有取得很好的效果之后,思由王顿时就率军一溜烟跑了。
黑水各部兵马也都是无心再战,纷纷跟着仓皇撤退。
眼前的汉军铁骑锐不可当,还是把他们交给天降严寒再说吧。
等到风雪堵塞了山林道路,这些没有办法补充辎重补给的汉人军队要想不被冻饿而死,那就得乖乖撤军。
宇文逊泥衍和卢毖二人,谁都是没有想到黑水人竟然是逃的如此彻底。
仅仅是一两次小小的试探交锋,竟然就把黑水叛军吓得退避三舍了。
“这些鼠辈,早知道这样,我就应该让儿郎们收收力道,竟然把他们给吓跑了。”
宇文逊泥衍非常惋惜的说道。
这两天的交锋,彻底坐实了宇文逊泥衍印象中弱弱的黑水兵马。
他现在根本不怕与黑水交锋,丝毫不怕的那样。
宇文逊泥衍最怕的反而是黑水人避而不战,一直熬到山林野地里,然后让几场风雪逼得自己跳脚。
“将军不要着急,贼人肯定要是回丸都布置防御,等到破城之后,一并算账也不迟!”
卢毖此时的心态还是非常放松的。
他觉得,黑水叛军就算是再傻,也不可能放弃城池,然后躲到四周的深山老林中。
成千上万的人吃喝都断绝,那才是真正的绝路。
不过,事实很快就是打了卢毖的脸。
几日之后,丸都城。
卢毖望着前方门户洞开的丸都城,几乎已经是要气炸肺了。
“这些鼠辈,竟然弃城跑了!”
“他们怎么能弃城逃跑呢?”
“他们怎么可以弃城逃跑?!”
破城的功劳分给了宇文逊泥衍,而自己的擒贼之功,却是已经跑得没有影了。
卢毖怒不可遏,一把抓过几个从周围俘虏的贼人审问了起来。
“大王从前方回来后,就是带走了所有都带走了兵马和粮草牲畜,只留下一些老弱。”
卢毖一听,就明白了,这些黑水叛军是打算要坚壁清野啊。
最为重要的牲畜和女子小孩都是保护在里面。
“思由去了哪里?是东面的白山,还是北面的黑水?”卢毖问道。
“黑水!大王带的军中,有许多都是北扶余和肃慎人。”
“让他们带路,就可以进入乱兮兮的林中野路,逃过汉军的追击。”
卢毖一听这个消息,顿时就是产生了一股无力感。
在传闻中,更北方有黑水,乃是北扶余和肃慎等蛮人栖息之地。
叛军若是有这些人带路北逃,那卢毖就算是使出浑身解数,也别想着能追上他们了。
况且,在击破了丸都城之后,宇文辽民兵马的任务也就是完成了,根本不可能听从自己的安排去追击。
而卢毖手中的辽东兵马,没有军令的话也不是他一个刺史能擅自调动的。
更何况,越是往北的深山老林,越是充满了危险,为了一些逃窜的黑水叛贼,根本没有人愿意追击。
无奈之下,卢毖只能是派人四处搜捕了一些掉队的叛军士兵,不管是黑水人,还是肃慎人等,都是准备一并发往洛阳献俘。
捉不到叛贼首领,也就是只能用些小鱼小虾了。
卢毖在上奏的表章中,一再强调并不是自己和将士们不愿意追击贼首,实在是那些俘虏口中得到的情况太恶劣了,越是往北威胁越多,黑水叛贼们就算是逃跑,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。
根据俘虏所说,北面的肃慎北扶余虽然听从黑水鼓惑,但是更加往北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‘御鹿’、“御犬”等彪悍野人。
黑水余孽们肯定是无法过安生日子,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全都自己死掉了。
卢毖本指望讲述一大堆困难,来给自己开脱。
但是很快,刘预的诏令就传回来了。
其中的要求,大大出乎了卢毖预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