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常佝偻着背,似乎一下老了十岁,他在前面带路,赵昊骑着高头大马,慢悠悠地跟在身后。吕鸾扶着爷爷脚步蹒跚的爷爷,只觉得这夏日的烈阳烤的自己快要昏死过去。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赵昊,正好对上赵昊那一脸和煦无辜的笑容,不禁咬咬牙,暗道:“我一定要想办法杀了这厮,为伯亮报仇雪恨!”
想着,她明亮的双眼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。
襄阳城的数万百姓见赵昊单骑入城,纷纷从门缝里恐惧地看着他,那一群兵将虽然各个全副武装,在赵昊和煦的眼神注视下也宛如被tuōguāng衣服一般纷纷后退,生怕被这吃人的怪物一下刺穿。
吕常把赵昊请进府中,请赵昊坐下,叹息道:“吕某真是老了。小将军治军有方,他日必是天下名将,只是吕某看不到那一天了。”
赵昊谦恭地一笑,道:“哪里,吕公是我大汉名臣,汉中王常说,吕公有勇有谋,乃我大汉只栋梁,只可惜当年在荆州一直未能多多交往——此事一直是汉中王平生大憾。有吕公守城,关将军也不敢强攻,关银屏将军便自告奋勇,说吕公是大汉义士,被迫从贼,必然不会阻挡大汉王师,所以我们才带三万俘虏匆匆成军来襄阳拜会吕公。上庸城的刘封将军也素来仰慕吕公大名,现在正日夜兼程,不日也将抵达城下。”
赵昊把攻城说成拜会,让吕常的脸上很有面子。他是荆州南阳人,在赤壁之战前见刘表大势已去才顺手跟了曹操,一直混到现在,听赵昊说刘备都夸奖自己的名声,不禁眉开眼笑,轻轻捋了捋几寸花白的胡须。
他又听赵昊说刘封已经出兵,心中投降的念头已经占了上风——襄阳城虽高,但这小子兵多,还有强大的攻城武器,再加上随后赶来的刘封生力军支援,与其城破被杀,还不如谈谈条件。
赵昊见吕常上钩,趁热打铁道:“当年吕公跟随曹操时,曹操打着大汉丞相的名号,以朝廷的名义出兵,当时连荀彧这样的忠直之士都愿意跟随,吕公在他帐下,也是为大汉效力。可现在呢,十多年了,曹操又做了什么?”
吕常瞪着赵昊,心道这小子好口才,关羽帐下居然有这种能人,难怪能打出如此成绩。这小子做多弱冠之年,倒是跟鸾儿年纪想当,若是把鸾儿嫁给他……
他名义上是汉臣,又不是他曹操的家将。刘备打出的旗帜是汉中王,比曹操这个异姓王更有法理依据。他只担心投了刘备,在襄阳的荣华富贵转眼便成了过眼云烟——起码这襄阳太守,刘备十有**不会让他继续做了。
吕常沉默了一阵,叹道:“当年王莽篡汉,也坚守这‘异姓不封王’的祖训,只当了个安汉公,孟德倒好,自己当了魏公还不算,现在都当魏王了。哎,连荀令君都劝不住,老朽人微言轻,又被曹仁节制,实在是无可奈何啊!”
赵昊绝口不提吕常今天的败仗,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下。听他稍稍松口,管曹操叫“孟德”,就知道下面到了谈条件的时候。
他太清楚这种老干部的心态,他们执着的就是手中的那点权力。
他露出一副诚恳的笑容,道:“小侄有件不情之请,还请吕公准许。”
“小将军但说无妨。”
“我们此次带兵来接管襄阳,只怕襄阳父老见了刀兵会心生恐惧,关将军的意思,是能找一位老成持重之士继续担任襄阳太守——不怕您笑话,关将军为人高傲,和糜芳、潘濬、郝普几位将军关系都不太好,刘封将军不日还将返回上庸,我们想请吕公不辞辛劳,在我们入城之后继续担任这襄阳太守一职,多多支援我们北伐大业!”
吕常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了。
还有这好事?这小子有三万强兵,又有恐怖的攻城武器,居然还愿意让自己当襄阳太守?嘿,是了,这些年自己辛苦耕耘,已经有了赫赫威名,不管谁进城,为了稳定,也要看我们吕家的三分薄面。
想到这,吕常脸上的紧张一扫而去,他坐直身子,笑道:“老朽老了,小将军兵威犀利,老朽为了家里那几个孩儿,也只能开城投降,只盼之后能当个田舍翁便好,这太守惊心动魄的,可当不了咯!”
赵昊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,赶紧拜倒在地,诚恳地道:“这襄阳城在吕公经营下坚不可摧,小侄要不是被关将军逼迫,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强行攻城啊!除了您,又有谁能经营的了这座坚城,您就算不看在汉中王的面子上,也要看在襄阳数万父老的面子上继续留下来啊!”
吕常本来都做好被赵昊威胁的准备,没想到赵昊这小子虽然口才不错,胆子却这么小。不过他说的也是,关羽就算攻破了襄阳,也不敢对他们吕家如何,不然这襄阳闹起来,他光平乱就得竭尽全力,哪有什么精力北伐?
“好,既然汉中王看得起老朽,老朽就勉为其难,继续留任吧。将来关将军当荆州牧,老朽也是在他帐下听差。”
赵昊心中暗骂一声老东西,脸上却愈发恭敬虔诚。
他又抓住吕常狠狠吹嘘一通,把吕常吹得天上少有天下无双,吕常得意地哈哈大笑,亲自把赵昊送出城去,笑道:“今日天色已晚,等明日贤侄入城,我再与贤侄把酒言欢。”
赵昊施施然离开襄阳城,吕鸾这才幽幽地踱步出来,叹道:“翁翁,您真准备降这小子?”
吕常见吕鸾面容苦楚,心虚地道:“刘备乃是大汉皇叔,我是汉臣,何来投降不投降一说?”
吕鸾无视爷爷的狡辩,一字一句地道:“翁翁,您真是被那小子迷昏了头脑。他区区一个曲长,如何能代表刘备授予官职?退一步说,就算刘备真的有意让关羽做荆州牧,把襄阳太守的位置让给您,可荆州的治所不会离开襄阳,以关羽的脾气,翁翁在他手下真的能跟他和平相处吗?”
吕常心里七上八下,不知道如何辩解,索性哼道:“小辈之见,小辈之见……”
老干部最喜欢把自己的过错推给别人,吕常也不例外。他心道要不是这个孙女乱出主意,误导老子出击,老子把一万人均匀分布在襄阳城上,也足够跟关羽再谈谈投降的条件。
他一甩袖子,正要转身离开,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寒,两把森冷的长qiāng正好抵住了他的咽喉。
“你,竖子尔敢!”
吕常又惊又怒,黑影里渐渐走出一个满脸阴鹜的中年男人,正一脸悲愤,恶狠狠地瞪着他。
“蒯武,你敢犯上?”
吕常见了来人,顿时心都凉了,他连连后退,两个持qiāng的士兵却亦步亦趋,两把qiāng的锋芒紧紧贴在他的咽喉上。
蒯武是蒯阳的生父。吕常当然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,还想着稳住他,等赵昊率军进城再说。这乱世,谁家没死过几个人,蒯家也是荆州的大家,绝不会因为死了一个族人冒着被满门杀绝的风险。
吕常万万没想到蒯武居然狗急跳墙,直接率死士找上自己,他转过头去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吕鸾,只见吕鸾幽怨的眼神也正好迎上来,道:“翁翁,鸾儿也是为了你好。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关头,为什么要轻言投降。还请您下令,组织部队埋伏在城门两侧,杀了他,您就是魏王的第一功臣!”
“鸾儿!”吕常又气又恼,道,“你居然帮着外人来对付你的祖父!你这个……你这个不孝的畜生!”
“祖父大人,我相信您会明白我的苦衷。”
吕鸾眼含热泪,用力一挥手,道:“蒯叔父,请您去给关银屏送信,就说城内出了叛乱,请关银屏迅速派人入城弹压!等他入城,立刻万箭齐发要他狗命,贼军骄横,定然全无准备,我亲自动手,杀了那厮给伯亮报仇雪恨!”
想起赵昊嬉皮笑脸的惫怠模样,吕鸾心中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恐慌。
倒是蒯武素来佩服吕鸾的主意,抱拳道:“好,我亲自去安排……吕太守这边,就交给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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